涼絲而又靜謐的一個清晨,一輪如鏡的圓月靜掛在山尖上。我舉目久久地端祥著月亮的清亮和典雅。
這里帶給我的涼爽,讓這個鄉(xiāng)村的早上格外沁人心脾。
這里的操坪上,有我,還有一根旗桿。旗桿上,紅旗在晨風中飄揚。這風,來的不是很強烈,卻像彌散的花香。我完完全全地忘記了昨日來時城市里的苦悶與燥熱。在我的印象里,山里哪里有紅旗,那里就會有學校??蛇@里不見學校,也沒有教室,更無一名師生。我所看見的,有一幢新建的村部站在這旗桿的附近。
我對這個地方特別看好。聽同路行走的村民說,大坪,夏天里,穿短衣短褲的人,十有八九會著涼的。夜里,人們圍著火塘還得烤火。
我放眼望去,四面環(huán)山。山綠得好霸道,該綠的地方全綠了,不該綠的地方也有綠的點綴。這里叫大坪。坪,雖談不上一望無邊,但擁有遼闊與高遠。這里,緊挨湖南的天平山,是湖北鶴峰縣的一個邊遠山村。住在這像小搖籃里的人,安全、舒身又舒心。
山里的公路如山里的大樹,發(fā)育極強,哪里有人家那里則有公路。我漫步來到一幢卵石房的人家。門縫里,鉆出一個人。男的。約六十歲。蔣姓。他家的房前屋后,擺有三十多只蜂桶。他一說起養(yǎng)蜂的事,沒停沒了,他說他一輩子只做這一件事情,做好這一件事情——養(yǎng)蜂。
他舀來半瓢水,遞給我,要我喝,說山里人喝茶少,幾乎都是喝這水長大的,還說這水從山洞出來一直到家才見天。聽他這樣說,我接上瓢,一飲而盡。這水,透心得涼,十分甘甜。我開玩笑說,這,是不是神仙水?難怪村里有那么多長壽的老人。他哈哈大笑,說道:可不就是神仙水,喝了年輕,喝了長生不老。我們暢懷大笑以后,我問他,現在有蜜糖嗎?
他搖頭。
“這些蜂桶放到這里,蜜蜂主動來嗎?”
“不會,蜜蜂好聰明。若用杉木做成的蜂桶且有它們喜歡的味道,蜜蜂才喜歡常來常駐?!?/p>
“什么時候有蜜糖取呢?”
“白露以后?!?/p>
蒹葭蒼蒼,白露為霜。蜂蜜,也是有時節(jié)的。
一只小黃狗帶我進入溪邊的一幢小木屋。木屋邊,長滿花草。陽光下的野花,似乎開得與往日異樣。處子一般的花兒,純美、自信、旺盛。好些花,我感到很陌生,但蜜蜂與它們成了好朋友。這里的蜜蜂,把一片片的花海當成一個個家園,精彩地演繹著它們的生活。我不禁想到一句詩:“吮瓊液於懸峰,吸赤段津乎晨景”。這,或許就是對大坪養(yǎng)蜂最貼切的描述吧。
木屋中的老劉是湖南人。他曾在桑植縣城開過招待所,生意如火如荼。而今,他邀上妻子在這里開了餐館,門庭若市。
一縷炊煙在屋頂上開始緩緩地蠕動了。這炊煙不像城里的炊煙令人討厭,它是那么親切與和善。見上它,我很想爬上屋頂感受那份美好,但找不到去處。隨著淡蘭色的炊煙漸漸變弱,飯熟了,菜香了。
這樣的飯菜之香,如同大坪的蜂蜜,醇正。也像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坪的人們,如蜜蜂一般辛勤勞作,收獲著自己的那份美好。
之前與小李約好去她家吃玉米棒子的,我不能失言,便興致勃勃地前往她家。往她家去的路上,我發(fā)現像玉米桿一樣苗條的兩位美女手腳靈活地在地里采摘著玉米棒。聽口音,她們不是當地的。當地的女人幾乎外出打工,要等到雪花飄飛的時候,她們才回家。一回家,本來就漂亮的大坪又增了幾分姿色。
小李在這山里經營的是“湘鄂一家親”的農家樂。農家樂的院子里,一棵水桶粗的樹丫上,頂著一對籃球大小的蜂窩,攝影者一盯上,如同獵手發(fā)現了獵物。
農家樂里的舞臺,看起來,簡單,但,實際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。要燈光有燈光,要音響有音響,要話筒有話筒,要背景有背景……應有俱有。舞臺的上方,留有“桑植一中高127班同學20周年聚會”的字樣??吹竭@條幅,我想,那一晚,他們肯定充滿快樂,正如大坪的人們,內心也是快樂的。在這塊土地上,怡然自樂,他們用自己的辛勤勞動筑起幸福的家園,享受著人間美好的生活。
我大步走上舞臺,小李把話筒遞給我,要我獻上一首桑植民歌,我沒有拒絕,立即唱起了《郎在高山打一望》:
嗨唉唉唉 嗨唉唉唉 姐妹耶
郎在高山喲打一望喲
妹在喲 河里喲
情郎妹妹喲
衣也洗衣裳啰喂
叫一聲啦情妹耶
你想不想郎啰喂
郎在夢里想著你
你莫要忘了郎
姐妹唉 姐妹耶
哎喲我的阿哥我的阿哥呀
幺妹我河邊洗衣裳心里想著郎喲……
等我唱得興高采烈,小李連忙抓個話筒,也甩出了一首桑植民歌。她的音質好,字正腔圓,唱出來的歌像蜜一樣甜。唱完,她還給我講起了賀龍曾從這里經過……
小李的這番誠心,讓我想起梭羅說過的話,一個人若生活的誠懇,他一定是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了。
大坪人的生活,過得如蜂蜜般的細膩而滋潤。
離開大坪,下山,我渾身出汗。我想讓車子掉頭,返回有愜意的大坪,卻抹了念想,我竟如癡情的男人戀著老相好一般的呢喃:等到白露以后,等到白露以后……